《你在我心中的崛起與衰落》,這麼硬的書,完了我怎麼可能看得下去。
湯姆‧瑞奇曼說取這個書名有三個原因,其中一個是──節奏感!瀏覽十九世紀的經典書名《包法利夫人》、《安娜‧卡列妮娜》,(好萊塢電影也常常這麼做,比方說Leon),二十世紀演變至《人鼠之間》、《戰地鐘聲》,二十一世紀則像奇妙的詩句,瑞克曼瞎掰個例子,我想大概是《他其實沒那麼喜歡你》、《享受吧!一個人的旅行》、《我的妹妹哪有這麼可愛》的意思。想想我的品味……莫非還停留在十九世紀?(逃)
小說一開場沒多久,引述洛克語錄:
在我看來,書籍簡直像瘟疫靠這行吃飯的都要害病……害之以殘暴乖戾,舉凡印刷工、裝訂工、書商等只要跟書扯上關係並從中牟利的,大多性情古怪、思想腐敗,只曉得貪圖私利,不知替社會造福,破壞團結眾人的公平正義。
沒錯,我深以為然。世界要和平,社會要安定,焚書坑儒就對了啦。那種覺得自己是為了有趣而生的傢伙,工作好好的卻跑去寫書賣書,絕對是拉低全民GDP的兇手沒錯。
故事一開始在威爾斯鄉間書店,時間是公元2011年,顧客當然很少,少到老闆杜麗和店員可以聊天。不過杜麗以前的日子不是這樣,她的童年被流浪漢和妓女帶大,跟最像是她父親的男人旅行到曼谷。少女時期在紐約流浪,以「布魯克林分離主義共和國」為中心,徒步到附近區域,走進別人家說「我小時候住這裡有好多回憶可以看一眼嗎」,其實她只是想看看別人的生活,誰規定人一定要站在門外?沒人會懷疑一個年輕女孩,至少單純的大學生不會,於是這個身分不明的詐欺犯住進人家的出租公寓。杜麗三十歲出頭,那個《微物之神》所言「不老,也不年輕,一個可以活著,也可以死去」的年紀,聽了俄國老書癡杭弗瑞的話,完成他所希望的「妳一定要搭火車到有趣的地方看一看,去做妳一直想做的事」。結果,她選擇在威爾斯一間破產的書店落腳。
小時候杜麗在流浪的路上遇到杭弗瑞,一老一小成了忘年之交,對話都脫不了書,萊布尼茲、休謨似乎隨時都在他們身邊。這些罪惡淵藪的書。從二十世紀苟延殘喘到二十一世紀的不合時宜者。杭弗瑞說:「我喜歡的人都在書上。」「我不是真的活著,我已經跟我的朋友一起作古了。留在二十世紀。」
但也許問題不在世紀之交,而是過去與現在的縫隙。瑞克曼剪碎了這個故事的時間軸,重新檢索過去的記憶,杜麗的經歷成了錯落的片段,三段時空以高難度的方式編織(是寫作技巧,閱讀倒是很流暢),平行世界光是有兩個就讓人頭大,但瑞克曼像糖果屋的哥哥撒下麵包屑,讓後來的讀者保持興趣,整體結構又不顯得呆。答案其實一開始就出現了,只是以為那是個疑問。所有問題兜攏之後,便能清楚看見瑞克曼的主題──杜麗擁有的不只是這個小說版本的人生,同樣的記憶與經驗,必須知道的資訊、必須拖延的疑問,經過不同的編織方式可能成為另外一本書。瑞克曼擅長描繪蕭條時代人類的各種變奏,第一本小說談報社,第二本是書籍出版,而這些如作者自言只是一種背景,他念茲在茲的是各種心靈。然而能解放這些心靈、撫平傷痕的永遠不是時間,不僅是時間,而是某種機關,一種運轉系統,重新檢索人生的時時刻刻,最接近這種狀態的,或許就是小說。
人們保留書不是為了再讀一遍,而是因為書中保留了過去……人也許被幽禁在自己的頭腦裡,整個人生都在想辦法從那上鎖的房間逃離。
在《你在我心中的崛起與衰落》這本書,含金量高的句子到處都是,讓人會心一笑的段落也不在少數,讀著讀著,我們或許也能拾起自己部分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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