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分類:三少四壯集 (4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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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導跟我第一次碰面就說:「你看起來是不吃虧的類型。」

糟糕,我看起來這麼難相處嗎?根據我奉行的「自由工作者三要素」(有才華、好相處、準時交)看來──既然人不好相處,那我一定是很有才華了。

雖然我闖蕩江湖沒幾年,但也真沒有寫白稿的經驗,最近發現,文字工作者或多或少都有被欠款的情況。話說別人寫過的文章不能抄,這是基本的工作道德,但別人吃過的虧,我不想再吃,也是很正常的事吧。

「你生日什麼時候?」

初次會面,做電影的大姊上網查詢我的命盤,生在魔羯座,差不多就拿到一半的信任,她腦中的魔羯座都有準時的特質,「而且你火星在天蠍,說一是一,不會隨便消失。」

「我都爽快退費,扣除當年稅額再還。」

天地明鑑,我真的沒賺到這筆編劇費,訂金來了又走,我也千百個不願意,而且一般公司都付得起這幾百塊的稅吧,何苦為難個體戶?當然有人說,你又還沒工作,我怎麼知道你寫得好不好?但是好不好是觀感問題,如果我真的寫了,至少付出勞力,頭期款就是我應得的,至於第二期如何,有待進一步觀察。倒是如果劇本寫好,結果案子不開了,我找誰討回這幾個月的時間?

於是我幫招搖撞騙投機客建了人渣資料庫,這些人總讓我在麥田旁邊的懸崖一直跑,對寫作懷抱夢想熱情的年輕人一直來,但是這樣也沒用,懸崖還是迷人得不得了,我勸過另一名自由工作者,跟他談合作的人名列我的人渣資料庫,我說,你快逃吧!

「可是他說沒人要幫他。」

沒人要幫他,事出必有因!這是我聽過最離奇的理由,但我相信他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者。不管他最後賠上了稿費還是尊嚴,還是兩者都是。我不相信才子可以怎樣,你有才華我也有啊,現在是厚臉皮大賽嗎?

「現在專職寫作的收入多少?」文學院教授問我,因為他的學生總問他這個他答不出來的問題,沒想到我能有這個機會為教授解答。

先說結論,23K

王聰威在《作家日常》創造了虛擬一哥,出書、演講、評審和寫專欄,我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那樣。我雖然有記帳,但最近報稅才知道自己拿的是稿費、薪資還是執行業務所得,而且記帳無法解決收入不清楚的問題,因為從完稿到銀行入帳有十天到三個月不等的空窗期,如果這段期間被跳票,可能連作者本人都不知道。有的單位當場給現金,但車馬費收據另補。更多人則是到了現場以後,發現酬勞少得可憐,甚至有受辱的感覺,欸,這種事不是一開始就要問了嗎?

後來,我得到了一件寶物:自由文字工作者的收入表格,三欄分別寫著文章標題、完稿日、入帳日,逐月列出。我終於知道自己這一年寫了什麼,要討債也知道找誰,或是哪篇文章寫了但沒得獎(收入是零)。

所以,如果有人一定要成為文字工作者,並且以此維生,可能要練就厚臉皮的技能,自己的債自己討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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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做編輯那一年,出版社加總編共五人,我旁邊坐著行銷,座位分成三列,我坐最前面,因為最資淺。旁邊坐著一直打電話、寫電子郵件和應付讀者的行銷。那時候我總覺得行銷這個工作好,接觸各式各樣的人,不像我只有漫長的譯稿,必須思考翻譯的句子和根本不認識的專有名詞,整天下來跟人一句話都沒說,所以換我寫邀稿信的時候,歡天喜地,覺得總算要遇到「作家」啦。

從著作和採訪推測「作家」的性格,打探聯絡方式,寫封我所能想像最恭敬又不卑屈的邀稿信,如果推薦文有稿費,就註明希望的字數、方向還有最重要的截稿日,如果只能贈書也要明寫,因為出版社真的很窮(當然我不會這樣寫啦)──除了靜候佳音,也沒別的事能做了。

編輯這份工作教我把事情盡量講清楚,所以我後來成為自由工作者,去開劇本製作會議,結果不講故事、角色和編劇酬勞,我就覺得奇怪了。更奇怪的是,這種事還不止發生一次。

交朋友閒聊我是無所謂啦,但聽到「我們這個一定會賺錢」這句話,就覺得好像遇到詐騙集團,因為生意沒有一定賺錢的,你這樣講,表示根本不知道錢會從哪裡來吧。創作沒有特別偉大,如果現在連最基本的勞動條件都不願意拿出來,將來還有什麼尊重可言?我不如回家寫臉書,娛樂自己和網友,省得經歷一次又一次毫無意義的修改,不必被嫌到一文不值,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,最後沒有寫出自己真正愛的作品,也沒拿到錢,那就真的虧大了。

作者跟作品也往往兩回事。

A君看起來嚴肅,其實親切,B君開價奇高,願意收審定費但拒絕在書中任何地方提及他的名字,好像我會做出敗壞他名聲的書。無所謂啦,從封面、內頁到版權頁確定都沒有B君的名字,但我有生之年,絕對會記得這個名字。

尼爾・蓋曼說得對,自由工作者的珍貴之處就在於:有才華、好相處、準時交,不過不必三者均備,只做到其中兩項就行了。

「別人可以忍受你難相處,只要你的作品很好,而且準時完成。別人可以原諒你拖延,只要作品很好,而且他們喜歡你這個人。或者,你的作品也不必非常好,只要你準時交稿,而且聽你說話如沐春風。」

後來碰到雜誌編輯約稿,寫稿時間只有兩個禮拜,頂多不超過一個月,但不管對方從什麼角度發球過來,我都會想盡辦法打擊回去。儘快寫完,放著,截稿日之前提早交稿。

後來編輯寫信來道歉,因為稿擠,我的稿子延到下一期去了。

還好啦,我人生第一次寫專欄,就被總統就職的版面擠掉,編輯還說「我們很同情你」,但是別擔心,我甚至會寫好三篇,讓編輯慢慢當存稿,這種帥氣擊出安打的感覺才是我追求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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喊到名字,得獎的少女上台致詞,説著就哽咽了。

「因為我覺得快要忘記阿公了──」

忽然間,我開始擔任文學獎的評審,一次、兩次,這是第五次了。

光是閱讀,看見有人亮出喜歡的名字,像溺水一樣緊抓別人寫過的句子,希望在黑暗的宇宙中看見另一顆星球的反光──我就忍不住心疼起來,過去的我也是這樣,所以現在來到評審的位置,竟然有點心虛。

「明明也是從文學獎一路殺過來,但我究竟站在什麼地方評論那些作品呢?」這兩年開始擔任評審的作者說。

啊,我在這條路上也是殺得鮮血淋漓。

但別人來擔任地獄守門人,我更不放心,我記得高中那年的決選會議,B老師說什麼我也忘了,但我記得第一輪圈選,只有他選我,然後我就毫無眷戀被刷掉了,會後老師把稿子留在場內,反正也要丟掉,我像撿到寶一樣,從畫線的句子和不甚清楚的註記,思考到底哪裡不對。

現在做了評審,才明白在評審喜好以外,還有另一套標準,而名次就是依照所謂的結構、語言、技巧等理論來判斷。

「好啦,別哭,我都看到了。」

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文章,儘管有些文章明顯特別不完美,但我後來才明白,如果花時間繼續寫下去,缺點多大,優點就有多大──如果真能看見這缺點,並願意背負這個缺點走得那麼遠的話。

文學獎創造了一個平台,讓評審在不知道作者名字的情況下,直面每一篇作品,但每個評審有不一樣的訓練,在意不同的事,所以挑出完全不同的作品也很正常。可是評審和作者的距離被文學獎這件事拉出來,評審的話語透過麥克風傳遞、甚至被記錄,作者通常沒機會回應,就直接消音。

沒辦法,這是遊戲規則。

如果真要討論作品,除了文學獎,創作課更適合大家互相漏氣求進步,那邊雖然也有「老師」,但同學作品才是主角。結果影響我最深的評語,不是來自評審,而是同在路上、寫出不完美文章的夥伴。

甲説起角色動機,乙説要拉高衝突,大家說起來頭頭是道,於是我照甲乙丙丁的方式做了,問題看起來是沒了,但原本的作品消失了,只留下了角色、動機和結構。這作品不見得不好,但是沒有特色。就像有時候的首獎一樣,OK,沒有太大的問題,但也沒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本來嘛,要創造獨一無二的作品,又要獲得大部分人的共識,聽起來就是不可能的任務。

「是哪裡不夠好呢?」

另一個得獎者私下來問,我想這下評審闖禍了。

如果在公開場合說「不喜歡這篇作品」,再透過麥克風與文字傳遞,作者若是第一次或剛開始參賽,就算得獎了,聽到這句話也會有遺憾。作者會想為什麼評審不喜歡,而不是找到這篇作品該有的樣子,沒想到這兩個方向根本是相反的。

對於阿公過世的人來說,這篇文章的意義在她書寫當下就完成了,獎項只是印證她的努力。但對於找尋定位的同學來說,這條路可能才剛開始,而文學的存在,不就是為這個糟糕的世界找到一個「夠好」的證明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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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讀三少四壯集,覺得很遙遠,那時候的自己總懷疑活不過二十歲,至多不過二十七,忽然間,我就這個歲數,趕上三少四壯了。到今天,我依然沒想到為這個專欄擬出什麼主題,只知道這個地方,有幾個我喜歡的名字。

「你有寫專欄嗎?」

知道我出書之後,有個過去的同學這樣問我,她平常才能訂閱支持。我說沒有,但覺得我從現在開始應該要有,她可能不清楚長篇小說、專欄、連載的差異,但是她說得對,專欄或臉書的存在感很可能比書還持久。

然後,我試著寫網路專欄,編輯說:「希望你能夠創造自己的浪頭。」

結果議題來了,我卻把手放在背後,知道一定有人能站上浪頭,告訴人們現在該往哪裡去,以怎樣的態度看待這件事,被拯救的感覺太好了,但好得有點像考卷發下來,有人幫我填了正確答案。

——我可不想幫任何人填寫答案。

結果,我到底是怎麼走到三少四壯集這一步呢?其中必然有編輯的信任,但唯一的原因,就是我還在寫吧。

我絕對不是寫得最好的一個,當然也不是寫得最爛的。

光是還在寫,還在讀,還坐在編輯台上,一起眼睛過勞,這就是原因了。

〈化作春泥更護花〉是大叔駱以軍將近五十歲的回眸一顧,我以前只是聽聽在心中作筆記,但這些年大約也看見了輪廓。

「你看過OOO這本書嗎?」

有人問我對同輩新書的評價,我說路數不同,沒有評論的資格。但聰明人寫聰明書,我是喜歡的。笨的人寫聰明書,很可怕。聰明的人裝笨,很可惡。難道這樣還不好嗎?如果一起走在文學這條路上,只能用最無聊的語言描述他人,那還不如不寫了,對自己和別人都比較健康。

另外不只電話和網路有詐騙,寫作的路上也有,那些掮客天花亂墜開支票:「我們這個一定會賺錢」、「這是給你機會」、「你寫這麼爛還想拿錢?」

強運如我常聽到這種說法,然後就跑掉了,換作溫和一點的作者,不就做狗爬了?你願意給我「機會」,那很好,不給也沒差,看來你不知道我是誰吧?我本來就不是主流,沒有比小說(好啦可以換成其他文類)更孤獨的行業了,同代人(包括作者自己)不一定瞭解這部作品,但又只有你自己知道,應該走到什麼境界。

行銷企劃也試著突圍,想辦法保育瀕臨絕種的作者。印象中,那天幾個作者開了場灰暗的講座,寒冷的夜晚依然下雨,我們這代不喝酒照樣爆肝血尿腰酸背痛(所以還是要喝的?),但隔天早上我收到一個對談邀請,還有人要在出版冰河期,把自己的心交付給一片荒原。

我,以及所有曾幫助過我的人,可能比別人更知道這份決心與重量。

——化作春泥更護花。

雖然我跟這位作者路數不同,但作為綠葉,責任是把這位作者推到最前面,到時候開場說什麼好呢?如果是迷妹的話,應該會問「我可以摸摸你的瀏海或耳後的刺青嗎」這種問題吧。

唉,就說我路數不同了,你以為剛才是開玩笑的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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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看你掛名推薦才買這本書耶!」朋友後悔地說。

「喔~你買書前先問我好嗎?」我說。

不是我討厭這本書,而是這年頭大家買書的標準越來越高,只有兩三個亮點乾脆在書店翻完,有的買了看完跑來跟推薦人(也就是我)說,我覺得不值得買啊~可是要我不分男女老幼無差別推薦,我整個書櫃也挑不出十本,更慘的是,我可能連自己的作品都不推。

為什麼?看病要對症下藥,讀書也是,不然FB不會隔一陣子就流行起「影響我最大的十本書」。要我一對一推薦的話,還是先把你最近看過或喜歡的書拿出來,那樣我才能診斷嘛。

也有人跟我說最近看了本好書,內容越聽越熟悉,我才發現先前看過書稿,原來已經上市啦。

以前看書腰,只注意放大的句子,若是看見「如果你今年只讀一本書——」立刻把書放下,因為我今年絕對不可能只讀一本,讓您失望了。

後來做編輯,總要列出推薦人名單,現在自己讀了書稿,也成了推薦人,看見自己的名字放在書腰上,跟其他人排排站,來一本讀一本,思考這部作品和我(既有的)的寫作有何關連,但最近終於覺得——推薦的書比自己的作品還多,這根本就是通貨膨脹吧!

「看見自己的名字跟XXX放一起,不會覺得奇怪嗎?」

剛開始會覺得,我跟人家的路數完全不同!如果把我們的作品放在一起,根本是南極和北極,但這個問題,我已經很久沒注意了。

好的作品給人啟發,但也帶來壓力,壞的作品通常不會被看見,倒是那些混和古怪優點和小瑕疵的作品,讓人有對話的動力。我們不需要第二個村上春樹,甚至也不需要台灣的村上春樹——那聽起來像是一種花車折扣商品。

喜歡一本書,就算大部分的人沒聽過,但這不影響你重說一個故事,或摘錄一個段落,或回憶那時候的自己為何拿起那本書,在這一點一點的偏移定錨,發現自己的位置,而這樣的能力逐漸累積之後,或許可以稱之為時代。

書腰本身不是主角,但是背負讀者第一印象的重責大任,推薦人也不是主角,雖然有時字級比作者大,但頭銜等於品管主任。沒人喜歡書腰,連編輯也不愛,但書腰這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,還是必須找到生命的價值,於是努力長得更美、懂得更多道理。

作為推薦人能做的,只是在書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,默默祝福一本又一本的新書,祝福它們來到人世間,跟未知的讀者展開一言難盡的旅程,也許會遇到颱風,運氣不好發生海難,也許大部分的航程無聊得不得了,但只要捕撈到一顆珍珠,那麼就值得。

至於這趟旅程,你會遇到海怪還是珍珠,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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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獎名單公布了,但沒看見自己的名字。

後來我才知道,很多朋友都有這種經歷,甚至可以說是悲劇,話說回來,把悲劇變成喜劇,不就是文學的超能力嗎?

想用一個獎項向自己以及某些人證明什麼,結果不但失敗,還在FB看見別人的賀文,細細看了那些作品,明明也沒那麼好,為什麼就能得獎呢?唯一值得慶幸的,就是沒公布參賽者名單吧。

10 Dance》的杉木信也:「我是世界錦標賽的第二名,無論有沒有黑箱操作,我的舞技還沒有征服大多數觀眾,讓他們為不公的結果喝倒彩的程度。」

看來就算得獎了,也各有各的怨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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