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讀三少四壯集,覺得很遙遠,那時候的自己總懷疑活不過二十歲,至多不過二十七,忽然間,我就這個歲數,趕上三少四壯了。到今天,我依然沒想到為這個專欄擬出什麼主題,只知道這個地方,有幾個我喜歡的名字。

「你有寫專欄嗎?」

知道我出書之後,有個過去的同學這樣問我,她平常才能訂閱支持。我說沒有,但覺得我從現在開始應該要有,她可能不清楚長篇小說、專欄、連載的差異,但是她說得對,專欄或臉書的存在感很可能比書還持久。

然後,我試著寫網路專欄,編輯說:「希望你能夠創造自己的浪頭。」

結果議題來了,我卻把手放在背後,知道一定有人能站上浪頭,告訴人們現在該往哪裡去,以怎樣的態度看待這件事,被拯救的感覺太好了,但好得有點像考卷發下來,有人幫我填了正確答案。

——我可不想幫任何人填寫答案。

結果,我到底是怎麼走到三少四壯集這一步呢?其中必然有編輯的信任,但唯一的原因,就是我還在寫吧。

我絕對不是寫得最好的一個,當然也不是寫得最爛的。

光是還在寫,還在讀,還坐在編輯台上,一起眼睛過勞,這就是原因了。

〈化作春泥更護花〉是大叔駱以軍將近五十歲的回眸一顧,我以前只是聽聽在心中作筆記,但這些年大約也看見了輪廓。

「你看過OOO這本書嗎?」

有人問我對同輩新書的評價,我說路數不同,沒有評論的資格。但聰明人寫聰明書,我是喜歡的。笨的人寫聰明書,很可怕。聰明的人裝笨,很可惡。難道這樣還不好嗎?如果一起走在文學這條路上,只能用最無聊的語言描述他人,那還不如不寫了,對自己和別人都比較健康。

另外不只電話和網路有詐騙,寫作的路上也有,那些掮客天花亂墜開支票:「我們這個一定會賺錢」、「這是給你機會」、「你寫這麼爛還想拿錢?」

強運如我常聽到這種說法,然後就跑掉了,換作溫和一點的作者,不就做狗爬了?你願意給我「機會」,那很好,不給也沒差,看來你不知道我是誰吧?我本來就不是主流,沒有比小說(好啦可以換成其他文類)更孤獨的行業了,同代人(包括作者自己)不一定瞭解這部作品,但又只有你自己知道,應該走到什麼境界。

行銷企劃也試著突圍,想辦法保育瀕臨絕種的作者。印象中,那天幾個作者開了場灰暗的講座,寒冷的夜晚依然下雨,我們這代不喝酒照樣爆肝血尿腰酸背痛(所以還是要喝的?),但隔天早上我收到一個對談邀請,還有人要在出版冰河期,把自己的心交付給一片荒原。

我,以及所有曾幫助過我的人,可能比別人更知道這份決心與重量。

——化作春泥更護花。

雖然我跟這位作者路數不同,但作為綠葉,責任是把這位作者推到最前面,到時候開場說什麼好呢?如果是迷妹的話,應該會問「我可以摸摸你的瀏海或耳後的刺青嗎」這種問題吧。

唉,就說我路數不同了,你以為剛才是開玩笑的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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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看你掛名推薦才買這本書耶!」朋友後悔地說。

「喔~你買書前先問我好嗎?」我說。

不是我討厭這本書,而是這年頭大家買書的標準越來越高,只有兩三個亮點乾脆在書店翻完,有的買了看完跑來跟推薦人(也就是我)說,我覺得不值得買啊~可是要我不分男女老幼無差別推薦,我整個書櫃也挑不出十本,更慘的是,我可能連自己的作品都不推。

為什麼?看病要對症下藥,讀書也是,不然FB不會隔一陣子就流行起「影響我最大的十本書」。要我一對一推薦的話,還是先把你最近看過或喜歡的書拿出來,那樣我才能診斷嘛。

也有人跟我說最近看了本好書,內容越聽越熟悉,我才發現先前看過書稿,原來已經上市啦。

以前看書腰,只注意放大的句子,若是看見「如果你今年只讀一本書——」立刻把書放下,因為我今年絕對不可能只讀一本,讓您失望了。

後來做編輯,總要列出推薦人名單,現在自己讀了書稿,也成了推薦人,看見自己的名字放在書腰上,跟其他人排排站,來一本讀一本,思考這部作品和我(既有的)的寫作有何關連,但最近終於覺得——推薦的書比自己的作品還多,這根本就是通貨膨脹吧!

「看見自己的名字跟XXX放一起,不會覺得奇怪嗎?」

剛開始會覺得,我跟人家的路數完全不同!如果把我們的作品放在一起,根本是南極和北極,但這個問題,我已經很久沒注意了。

好的作品給人啟發,但也帶來壓力,壞的作品通常不會被看見,倒是那些混和古怪優點和小瑕疵的作品,讓人有對話的動力。我們不需要第二個村上春樹,甚至也不需要台灣的村上春樹——那聽起來像是一種花車折扣商品。

喜歡一本書,就算大部分的人沒聽過,但這不影響你重說一個故事,或摘錄一個段落,或回憶那時候的自己為何拿起那本書,在這一點一點的偏移定錨,發現自己的位置,而這樣的能力逐漸累積之後,或許可以稱之為時代。

書腰本身不是主角,但是背負讀者第一印象的重責大任,推薦人也不是主角,雖然有時字級比作者大,但頭銜等於品管主任。沒人喜歡書腰,連編輯也不愛,但書腰這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,還是必須找到生命的價值,於是努力長得更美、懂得更多道理。

作為推薦人能做的,只是在書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,默默祝福一本又一本的新書,祝福它們來到人世間,跟未知的讀者展開一言難盡的旅程,也許會遇到颱風,運氣不好發生海難,也許大部分的航程無聊得不得了,但只要捕撈到一顆珍珠,那麼就值得。

至於這趟旅程,你會遇到海怪還是珍珠,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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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獎名單公布了,但沒看見自己的名字。

後來我才知道,很多朋友都有這種經歷,甚至可以說是悲劇,話說回來,把悲劇變成喜劇,不就是文學的超能力嗎?

想用一個獎項向自己以及某些人證明什麼,結果不但失敗,還在FB看見別人的賀文,細細看了那些作品,明明也沒那麼好,為什麼就能得獎呢?唯一值得慶幸的,就是沒公布參賽者名單吧。

10 Dance》的杉木信也:「我是世界錦標賽的第二名,無論有沒有黑箱操作,我的舞技還沒有征服大多數觀眾,讓他們為不公的結果喝倒彩的程度。」

看來就算得獎了,也各有各的怨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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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lexander Levy的父母是193040年代逃避納粹及蘇聯來到美國的移民,收音機和廚房的一切都來自蘇聯、立陶宛、波蘭和匈牙利。我唸過一個講述奧許維茲集中營經歷的繪本,給幼稚園大班小朋友聽,最後我問他們為什麼集中營不好,他們說,因為和父母分開。

孩子的答案比起我原本的更好。

可是就算我們長大了,父母再離開這個世界,我們的心情也不會比較好。

這種事,永遠都不會習慣吧。

面對死亡是一場只輸不贏的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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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職寫作,就表示你跟大部分的人一樣,工作就是工作,沒有選擇的餘地。不能把寫作當作興趣,想寫才寫,就像是運動、投資或遊戲,成名了說是幸運,失敗了也是應該。

寫了一本好書,大家問你下一本在哪裡?真的端出第二本,這些人又說風涼話:這個作家老了,這本沒XXXX那本好──拜託,這麼殘酷的標準,就算是放在普通工作也行不通好嗎?

但我聽過一個很強悍的說法:「寫得快的好處是,不小心失手也沒人注意。」

當我在簡歷寫下專職寫作四個字,根本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,但後來我終於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:接下來沒退路了。

以前曾聽出版社編輯說,譯者要找「專職翻譯」──這四個字通常出現在最前面,樸素得幾乎要讓人忽略,以為是一種謙虛的姿態,沒有名校光環,沒有獎項驗證,這四個字代表這個人不把翻譯當興趣,翻完一本,還希望編輯發下一本。後來又聽說,回頭客比底細不明的暴發戶可靠,因為合作過、會付款,不必花時間打探底細。就連新娘秘書也說,她的新娘都是客人介紹的客人。不管在哪一行,自由工作者靠的都是口碑。

所以我碩士畢業後,決定從事寫作,跟我拿過同一項文學獎的文友來信:「恭喜!看來你是下定決心,但作家但這個職業很危險,你要好好保護自己。」

我笑了,這個朋友連結局都幫我想好了。

不過他是認真的。

當然,我也是。

如果說鷹架工人比其他人更容易發生職業災害,有志於文學寫作的人的確不得不面對自殺的可能性。忘了是誰說的,成為作家,也順便拿到了自殺的合法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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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附霖,1993年出生,22歲。

 

英文名字叫Felix,家人及好朋友叫他Fel。瀏海均勻地覆蓋在眉毛上方,臉頰圓圓的,嘴邊有顆痣。給人的印象是能吃苦而且開朗。之前在台北大同大學就讀媒體設計學系,現從事影像傳播,剛做了兩個月,還是個社會新鮮人。

我們約在寧夏夜市裡一間熱鬧的義大利麵店,以前他跟好朋友凱翔固定每個禮拜來一次,份量之多絕對能讓大學男生吃飽,果然還巧遇他的大學同學。

Felix父親也是印尼華僑留學生,讀過台大和淡江土木,力勸兒子到台灣唸書,叔叔也是台大畢業,即將讓女兒來台灣上大學,感覺上一代的印尼華僑留學生對台灣頗有好感,才會想盡辦法把孩子送來台灣留學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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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談

 

僑生畢業要留在台灣工作有兩種方法,一個是月薪要四萬八,第二個是拿分數,七十分,總共一百,比如考進大學拿十分,薪水三萬二是十分,中文我拿到三十分,還有得獎、英文多益。來台灣之前我英文比中文好,現在中文比較好。我們印尼那邊,中文很多人也不太喜歡。我們國中和高中的中文課本難度差不多,作文題目一樣寫我的爸爸媽媽,因為我小時候被逼著學中文,覺得難度還好。本來想去新加坡念大學,因為我爸爸在台灣唸大學的嘛,他跟我說你要在台灣念大學,如果你不想在台灣念大學,我就買給你一台摩托車,自己去工作了。因為新加坡太貴了,是印尼的三倍。我在台灣四年包含生活費,花了超過三十五萬台幣吧。聽我爸爸說,印尼本地人來台灣念書免費。

我大一下開始打工,賣電話門號,每個禮拜做禮拜天一天賺九百塊,做了三年。暑假做過一下下早餐店,因為朋友說做導遊可以賺兩三萬,我馬上離職,旅行社訓練一個禮拜以後,他們說不缺人,我那個暑假就白白浪費。後來又做咖啡廳。僑生比較多香港、馬來西亞人,到我大二的時候全校只有我一個印尼來的,大三才有一個學弟,大四有兩個可是不熟,全校僑生不到三十個。陸生至少五十幾個。我今年六月大學畢業。之後想到美國讀3D動畫,但工作比念書重要。3D動畫在台灣工作太少,所以現在做剪接師。

爸爸以前來台灣念大學土木系讀過台大和淡江,我不知道為什麼讀了兩個學校,他畢業後回印尼結婚,後來到台灣玩,朋友介紹他薪水有六萬塊的工作,薪水很高,可是沒辦法活,因為印尼有三個小孩。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姊姊,姊姊回印尼了,哥哥明年也要回去了。姊姊念淡江,哥哥念文化。哥哥跟我一起在台灣工作,姊姊在雅加達做會計師,媽媽在新加坡做老師。我們沒有加分,在雅加達考中文英文跟數學,數學還是中文的,考試前我們會填大學。

爸爸這邊我有一個姑姑、一個伯伯和一個叔叔,我叔叔是台大畢業,在上海做直銷,兩個表妹在大陸出生,一個表妹才上高三,明年要來台灣念書,但她是外籍生不是僑生,因為她的護照是印尼,情況比較複雜一點。她出生就在大陸念書,媽媽也是大陸人,表妹也不會印尼文。她媽媽本來要換印尼護照,後來不方便就不用了。但我叔叔住上海七年了,也不能有上海護照,除非放棄印尼護照,不像台灣可以有兩個國籍。

我媽媽現在五十歲,她有一個弟弟、兩個妹妹。現在是家庭主婦,還會去教堂插花,我小時候她跟我爸爸一起開花店,因為印尼很多人結婚,所以很好賺。後來有人介紹我爸爸做保險,成功了,我媽媽也沒退休,就到新加坡當老師兩年,教導留學生的生活,跟學生一起住。因為我媽媽愛出去玩,會說客家話、廣東話、印尼話、英文,還有閩南語。現在沒做了,因為我們去台灣,我爸一個人她不放心。

 

我國中的時候交不好的朋友,比較皮不想念書,打人是很少啦,欺負人而已。我以前比較兇,現在不會了。大學就每天在家裡打電腦,可是發現中文跟不上,努力加倍,暑假一整天看台劇《兩個爸爸》、《軍官情人》,中文就進步很多,蠻多的記不起來了。除了這個就看美劇,有時候沒字幕也可以,因為我高中沒讀書,常常看電影,英文來聽習慣了。

我們家經濟算不錯,被搶過兩三次,那個時候我們出國,爸爸的一盒美金都被搶走。以前電視很大搬不走,牆壁上都是他們黑黑的手印。太可怕了。本來第二天還要偷,後來被鄰居發現。我們住的房子算有兩層樓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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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向鴻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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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文壇超新星陳又津在其亮眼的第一部作品《少女忽必烈》(2014,印刻)後,旋即完成第二部作品《準台北人》(2015,印刻),相較於《少女忽必烈》的靈動、輕巧和屬於少女的慧黠,這部更像是作家的第一本書的作品(如果作家最初的創作都植根於關於家族、身世與成長記憶和經驗的話),因著關於「我的父親母親」的生命史漂浪史、以及我在這個成長環境中的種種記憶,而讓原初的耀眼光亮有了反差的陰影──但這些陰影卻是有溫度的,甚至讓作者的書寫變得更豐富而全面,因為透過作者的筆和心靈,帶著讀者探索並揭開那世代記憶的「抵達之謎」。

  《準台北人》的主體為兩篇,分別是「鹹光餅的假期」和「甜蜜蜜」,也可以看作是兩篇分別書寫父親和母親的文字;父親是從大陸福建來的老兵,母親是從印尼遠嫁來台灣的外籍配偶,孩子是移民的新二代,和《準台北人》第三部分的附錄「海風:書寫新二代與新二代書寫」合而為一本書,一個家庭。《準台北人》以父親的死亡作為全書的起始,回溯並確認那些關於父親的生命經驗和記憶,在「鹹光餅的假期」裏,一種微弱卻清晰的聲音斷續出現:「你知道你爸爸撿破爛嗎?」這樣在城市的邊緣的畸零存在並無關乎階級,甚至作者將那句大人們無心且敷衍地回答孩子關於身世提問的答案「你是從垃圾堆撿來的」變成合法解釋,因為「垃圾堆本身就是被時光之流沖涮的淤積物」(p.99,〈垃圾堆〉),「而我打算一點一點撿回父親忘記了或不記的事,雖然這樣可能會撿到別人家的東西,但沒有關係,因為我曾經忘了很多東西,也同樣靠很多人幫我撿了回來」(p.109,〈重新橋下〉)。我認為〈重新橋下〉是整部書中極為精彩的一章,裡面雜糅了現實和幻影、夢境和記憶,把關於父親生命中所有的人物事都極細緻地融合在一起,作者像是個自由游走在任意的兩端--包括生和死、寫實和虛構、極重極輕,搭建了魔術師般的舞臺,場景與布幕不斷更換,展現出作者魔幻的說故事的技藝,像極了電影「大智若魚」(Big Fish)裡那個極盡唬爛扯淡、讓他的孩子無從信任的父親,那些原以為是捏造瞎掰的故事情節,原來都是真實生活經驗的等比例放大,而包藏在事物核心的,其實是做為一個父親/兒子對彼此最真實的情感。

  與作者父親同樣做為遷移者的母親,似乎更讓作者體會到在處於邉緣的觀察與戰鬥位置,包括移民者在新移入社會裡會遭遇到關於語言的、文化的、身份認同上的、以及種種來自生活細節的衝突和挑戰,在這個應該會是故鄉的地方,卻有著深沈的異鄉人的情緒;作者跟隨母親回到她的故鄉印尼,也似乎有著如奈波爾(V. S. Naipaul)回到故鄉印度所產生的那種「受傷」的心情──儘管這個受傷很輕微,「道路崎嶇不平,草地枯黃,公共建設停擺,下雨必定淹水,房屋牆面總留著一道水漬」(p.130,〈回家〉),雖然作者抱持著有距離的態度觀察母親的故鄉(那些關於印尼的客觀叙述是作者「上網看書查來的資料」p.128),但母親也是因為離開家鄉,來到異鄉的關係,才有機會重新觀照自己的身世,和原生文化可能存在的種種問題。

  而做為附錄的「海風:書寫新二代與新二代書寫」,如同作者在書末致謝所說,受到村上春樹《地下鐵事件》的書寫形式啟發,以類似獨白的方式呈現發生在受訪者身上的故事,這種近乎報導文學的「非虛構」(non-fiction)形式與精神,讓作者在書寫自己的父親母親的故事的同時,將屬於個人與家族的生命史,接續並置放到更大的時代脈絡裡,試圖尋找到「新移民二代」的書寫位置,以及那種從邊緣觀察的位置。

  如果讀者打算帶著白先勇的《台北人》的前理解來閱讀《準台北人》,或者作為某種閱讀的參照系統的話,那恐怕會獲得極衝突的感受,因為這些「準台北人」既不典型、也不菁英,缺乏可辨識的社會特徵,但這群「新移民」和「新移民二代」,在成長的某一天,終於可以因為認識了父親母親的故事,「然後吐出一段遙遠而迷幻的身世」。

  就像陳又津,和這本迷幻而帶著淡淡哀傷的《準台北人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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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偉倫,1998年出生,17歲。

就讀中壢高商資料處理科三年級,腦後紮著小馬尾,蓄鬍,戴著粗框眼鏡,五官立體,視覺年齡三十多歲,還被人以為和母親是姐弟關係。雖然偉倫現在才十七歲,是我遇過最年輕的受訪者,但已經在擔心髮線後退的問題,訪問後沒多久,果真剃了光頭,自稱「壢商辛龍」。個性是有仇必報,幾句話不離把妹,但身邊這群朋友才是他平常講垃圾話的好拍檔。

偉倫家有三兄弟,年紀相近,生長於移工聚集的中壢火車站,聽起來像商店街的小霸王,一說到「老闆娘」,也就是他的母親,外勞街無人不知。聽他說起生意經的眉角,才見識到江湖是什麼。言談間常流露對母親的疼惜和佩服,還有那份不服輸的精神。不管說什麼事情,他常常提到「特別」這個詞,但那個特別背後似乎有一層不為人知的辛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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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談

我家在中壢開外勞店,中壢火車站可能是台灣外勞聚集區數一數二大,中壢很特別,外勞有分區,印尼越南菲律賓泰國,就分四個區。整個火車站商圈,前站越南街有三圈,菲律賓街很大條,因為有教堂,差不多兩百公尺,泰國在另外一邊有兩條街,五十公尺一條。印尼在後站最小條,二十五公尺,因為勞工不多,看護多,印尼人民族性比較乖。

我爸在泰國區,台灣閩南人,我媽泰國中部papaya那邊人。我爸媽互講泰文,也會講閩南話,全部摻一起,我講中文加一點台語,他們講泰文我有一點懂。以前會去幫忙做生意,比較苦,現在還好。我家以前做過黑的,賣藥,台灣的藥不能帶進來,要經過衛生署核准,核准怎麼可能會過?一樣偷偷帶進來,醫藥的利潤是兩倍,還可能更多,被抓罰錢就好了對不對,怎麼可能抓得到?台灣人都不屑去外勞店,所以我們只被檢舉過一兩次,以前都放在架子上賣。黑的生意除了這還很多~

我爸很厲害,算白手起家。我剛出生的時候家裡負債幾百萬,到現在開一間店,買房買車。家裡三個男生,我第二個。小時候我脾氣不好,人家一雙拖鞋丟過來,我們兄弟加他四雙飛回去,他就被追著打。小時候苦也沒關係,反正什麼都玩。我是家裡最受期待那個,也是最平淡的吧,我哥就肥仔,女朋友在一起四年,還很漂亮,我弟就是流氓,街頭開戰那是每個禮拜都做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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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C,1984年出生,31歲。

中長度直髮,在脖子後收成一束,眼睛大大的,個子小小的。第一眼看到她,忍不住問「你成年了嗎?」感覺好像是必須保護的年輕受訪者,但她其實是補習班老師,只是長了一張娃娃臉。她估算手上的學生高達三成是新二代,比例較我聽到的數字都高,沒想到新二代和新二代其實早就形成了世代。

小C是長女,下有一個妹妹,在三重長大,到台中念大學,父母在夜市工作,一問之下才知道她就讀金陵女中,我們才差一屆,或許十幾歲的時候曾經擦身而過,我們必然一起站過某一場朝會,聽過同一段發言,卻到了現在才有機會面對面說話。

小C父親是越南華僑,但她是三重的外公外婆帶大,和父親的分離,不是因為死亡或疾病,而是父母的婚姻在她讀高中時結束了。聽她一講,我才知道台北竟然有越南村!很多童年的回憶都是長大才明白的事,想到的時候,小C就會搜尋「越南華僑」之類的關鍵字,希望能找到更多線索——我不知道她的搜尋紀錄是什麼,但那無疑是尋根的證據。

訪談

我其實找越南華僑的資料找很久,想到就會找一下,之前我查越南村,才知道小時候常吃的美璟越南料理這麼有名。小時候沒有問爸爸,也覺得沒什麼特別。那時候我爸爸也跟我們一起住,都講台語。我爸好像會聽台語,不會講。那時候沒這麼多新住民,或可能有但我們不知道。可是有很多像我爸爸,從越南或印尼過來,他們沒跟國軍過來,是到了其他地方。那時候可以到其他地方的家境應該不錯,後來遇到越戰,所以轉回來台灣,這些都是我的猜測而已,我猜越南村也是政府安排,這方面的資料真的不多。我跟我爸大概相處到高中,之前每年都會回越南村一次,我也不知道那裡是越南村,後來查才知道。雖然我才去那家餐廳沒多久,但現在記憶力沒有以前好,記不得爺爺奶奶家路怎麼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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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用錢可以買到一份感情嗎?」

台灣閩南爸爸╳泰國華僑媽媽

尤士豪,1996年出生,19歲。

彰化和美鎮人,就讀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系。母親五十歲上下,父親將近六十歲,一家靠麵攤維生。兩個姊姊分別是二十三、二十四歲,士豪是么子也是長孫,頭髮染成咖啡色,瀏海有些微捲度,戴著pick項鍊,是個對髮型和搭配頗有心得的男孩。人很直率,對說出來的話不確定時,會一直笑呵呵的。酒量很好,據本人說,大一時宿舍裡隨時有兩瓶伏特加,想到的時候就揪室友或比較high的朋友到學生餐廳小酌。

採訪地點在新竹市交通大學小木屋鬆餅,很多大學都有小木屋,將來應該會成為許多大學生的青春回憶。新竹的強風名不虛傳,甚至一度吹落錄音筆。

士豪的母親叫阿秋,阿秋一家從雲南遷徙到緬甸,再到泰北,七個兄弟姊妹中,有兩個因愛滋病過世。相對曼谷的繁華,泰北的生活除了物資不足,還要面對疾病的侵襲。國高中時期,士豪一邊想著爸媽的婚姻,一邊關注移工,那時候就讀了《跨國灰姑娘》這本書。最近曾到原住民部落服務,是個充滿理想的音樂青年,和朋友組了Creamy Mood看心情樂團(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creamymood/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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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談

我媽媽是緬甸華僑,身分證上這麼寫,但外婆家在她長大後都搬到泰國。他們其實都沒有身分證。我外婆最近身體不太好,因為沒泰國身分證沒辦法看醫生,我媽一直說,今年寒假要回泰國,帶我外婆去緬甸辦身分證,可是後來沒去,因為她今年長了子宮肌瘤在台灣開刀。

二十五六歲來台灣,我一直沒有跟我爸問到,他怎麼經由仲介過去相親。那時候我媽很好笑,在曼谷做成衣廠,回到泰北大谷地,那邊都是華人,所以也不用講泰語,外公外婆從雲南過去,講雲南話,外公很早就過世了,聽說是商人,但我不知道做什麼生意,應該是我媽十幾歲的時候,外公到中緬邊界打游擊戰那裡,就再也沒回來。

我外婆生了大舅、二舅,我媽是大女兒,還有三個妹妹,還有一個夭折,總共七個。靠種田養活他們,回去還有採芒果什麼。小時候印象很深,雲南話有句「阿爹嘛」,類似台語「阿娘喂」,還有combo爹嘛爹嘛爹嘛爹嘛,我學我媽,她就打我。(大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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